银河勇音正身着教练型姬甲——代号“银河女神”的机体——双肩支架悬挂着长剑和大盾,和龙袭系列类似的块状装甲彼此拼接着,而腰部和大腿则是紧身薄装甲紧贴在躯体上,依旧呈现出女性特有的曲线。学员们在外面进行训练机测试的同时,她也在协助班纳海姆完成教练机的整备。
银河女神是班纳海姆开发的第二代教练用姬甲。因为并非用于战场,所以没有安装雷达、全息扫描系统,也没有粒子发生器,基本性能上,出力与推进力都略逊于龙袭2型。而银河勇音所着装的专用机甚至没有配备步枪等远程武器,基本武装只有剑与盾。
“你的学生还挺有趣的。”通讯器那头还在聒噪地和她闲聊着。
“你指的是哪个?”勇音扫了一眼投影中的数个窗口,她的三个学生都在努力奋战着——不过看起来每个人都遇到了些许麻烦。
“那个梅森。你不觉得她很特别吗?”
勇音冷哼了一声,说:“因为她是个火星人?”
她倒没有讨厌自己的学员,不如说她还挺喜欢这个来自火星的小姑娘。但别人称赞自己的学生时,她总觉得在应该表现得“平淡”一点——以防这些小崽子们太骄傲。
“当然不,我不是种族主义者。”通讯的那头笑道,“我是说,她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操控近战骑姬甲,作为一个学员来说算是相当了得啊。”
勇音扫了一眼视频窗口内的米莉特。虽然动作还很生硬,但已经能打出第八套军体拳了。
不得不承认,这家伙的天赋不错。
“话说回来,班纳海姆也开始走近身格斗战的邪道了吗?”勇音看着米莉特那身似乎流淌着光芒的装甲调侃道。
在特甲队的时代,班纳海姆一直都没有开发过制式近战骑姬甲,只有少数极其优秀的王牌骑姬可以装备特制的专用改装机。她在当时只是区区新人,根本没机会使用。
现在为什么会出现了设计近战用机体的潮流?和畸脑的战局莫非发生了什么变化?
长期脱离前线在学院当教官让勇音感到浑身不自在。比起当一名教官,她认为自己更适合当一个战士。并非局限于支援战友的角色,而是真正处于前线,用手中武器亲手将敌人彻底摧毁,这才符合她的个性。可现在她却不得不蹲在后方,带着一群不谙世事的小姑娘。
“近战机体的出现是必然趋势。银河教官。”通讯的那头似乎在啜饮着什么饮料,发出了让人无法忽视的响声,“我们已经不再是被动防御的局面。若是要深入敌人腹地拓宽生存环境的话,就不得不考虑与敌人展开近身战的可能。而且骑姬具有无限的可能性,那位传说中的‘黎明魔枪’不正说明了这一点吗?”
对话中所援引的“黎明魔枪”这个名字让勇音微微一怔。确实,那位传说中的骑姬的话,在那个年代证明了用近身搏杀是最有效的剿灭方式。但也是因为这种错误的导向,让司令部过高地期待了骑姬的成果,最终导致特甲队覆灭。
如今,那些还在学院里嗷嗷待哺的雏鸟真能达到预期的作用吗?勇音不由得产生了疑问。
忽然,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自这位教官心底升起。那是久违的、已经生疏、却又令人难以彻底忘却的感觉。仿佛有无数爬虫在撩动她的神经,密密麻麻。伴随着在耳畔想起的细碎话语,令人烦躁,恶心。如同鞋里的沙砾一样,轻微,但却无法忽视。
“外面发生了什么事?”勇音沉下语气问站在门旁的警卫。
虽然离开前线多年,但她绝不会弄错。
那个装备了全身动力甲的武装警卫沉着脸,没有回答。他大约40岁的年纪,脸如石刻般沟壑分明,两道伤疤横跨右眼和鼻梁,从立正的姿势来看,应该是个退役老兵。面对疑问,他却像完全没有感觉到似的,挺直腰板一动不动。
“发生了什么事?”因为通讯还未断开,因此那一头的声音显得有些纳闷。
勇音直接断开了通讯,不由分说就拔掉连接在姬甲上的导线,朝整备室的门口走去。吓得一群整备师隔着玻璃大声呼叫——可惜隔音效果太好了,勇音根本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。
就在她即将走到门口的时候,警卫向前一步,挡在了骑姬教官的面前。
“银河教官,整备还没结束。”
勇音抬头看了他一眼,轻描淡写地回答道:“只要能行动就行。”
“银河教官,这在战场上可是致命的。”警卫丝毫没有因为她是骑姬而退缩,用刻板的声音说道。
新型姬甲往往都存在各种各样的隐患,在维护着一半的状况下,鲁莽地跑出去很可能会引发新的问题。但这位骑姬教官却满不在乎:“你多虑了,我现在又不是要上战场。”
面对如此明显的敷衍,警卫丝毫不打算退让的。他绷着脸,即使面对骑姬气势也没有落于下风。
骑姬教官瞪了他一眼,空气瞬间变得凝重起来。
僵持了少顷,勇音终于耐不住性子,下达最后通牒:“让开。”
简短,不容拒绝。
“这是我的职责。无论发生了什么,这是班纳海姆的内部事务。”警卫像机器人似的回答道。
“我当然不想多管闲事,但我的学生们也在这里。”银河勇音大声说着,从警卫身边大步走了过去。
班纳海姆完全不能信任。
勇音并不是政治家,无法理解个中因由。但从她个人意愿来说,班纳海姆给她的印象糟糕透了。如果可能,她甚至不希望借助班纳海姆的力量。
这家公司显然有着许多不可告人的秘密。在畸脑出现前,班纳海姆还只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。随后靠蓝船计划起家,凭借出售武器拓宽业务,最后吸收吞并其它公司从而站在了武器商的顶峰。
无论怎么看,班纳海姆都是典型的“死亡商人”。与危险的家伙结盟,比面对一个可怕的敌人更糟糕——这是她在特甲队时学到的。
可上层决定的东西,她无法抵抗,只能在松动范围内坚持自己的原则。此时此刻,她相信自己没有做错。只要拿到证据,她就能堵住那些大嘴巴。更何况,坐在这里干等绝不是她的风格。
警卫似乎还想进一步阻拦,但在他移动前,勇便像是伸手拨开门帘一样,单手便止住了他的动作。警卫只能定在原地,眼睁睁地看着骑姬教官与自己交错而过,走向门口。
擦肩而过的瞬间,银河勇音似乎看到了警卫的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。不满?或者更甚之的愤怒?还是别的什么东西。反正和他给人的“机械”印象完全不同。不过勇音已经懒得去顾及他人的感受了。
的确,这里是班纳海姆的地盘,理论上ETO并不好插手。虽然ETO一直以地球的保护者自居,但实际上并不具备直接干涉集中城内政的权力。班纳海姆作为ETO最大的武器供应商之一,与ETO军方的合作非常紧密,也是基于让班纳海姆高度自治的前提下。
银河勇音身为特战司令部指挥下的骑姬,如果留下军方干涉商家运作的口实,再被有心人利用的话,对今后的合作会有不好的影响。
然而现在,她并不希望被这种理由绊住了手脚。
甩下警卫后,勇音加快速度离开测试场。那稍纵即逝的感觉非常微弱,却让人心烦意乱。
必须找到源头。如果真的如她所想,班纳海姆恐怕比她之前所想的还要危险。勇音想着,利用装甲的弹跳能力,将两座高塔交替作为踏脚石,跃上高处。
教练姬甲并没有安装雷达或者全息扫描之类的设备,她只能依靠光学影像。而班纳海姆的建筑群形成一道屏风,只有站在更高处,才能越过这些障碍,看到真实。在扫视一圈后,勇音轻易地找到了问题所在。
轰鸣声从远处传来——目标正在移动。
……
……
重型卡车在地上拖出几道歪歪扭扭的轨迹,仅剩的几个集装箱不断碰撞,外壳已经微微发生变形。由于载重量要求,磁悬浮之类的技术成本要求过高,因此未被应用在重型卡车上面。这种庞然大物依旧靠着承重轮来托起小山般的重量。这也造就了重型卡车那如同巨兽般恐怖气势,当48个轮子同时旋转时,轰鸣的噪音足以让人退避三舍。而失控的大卡车甚至可能造成数栋民房毁于一旦。明明是白天,车头的大灯却发出了刺眼的光芒。
看着那怪物奔驰而来,一个警卫紧张地举起枪。但一只手压住了他:“禁止射击!你想死吗!”
“可恶!卡车司机联系不上!搞什么鬼!”
“联系主管!‘巨兽’正向第四区驶去!”
“所有人员注意,禁止开枪!注意,禁止开枪!”
“技术部,技术部呢?快派人来!回收集装箱!”
空中的电波不断交换着现场与控制中心的信息,可轰鸣的引擎声几乎盖过了人们的嘶吼。
在狂奔的巨兽面前,人类只能四处避让。接着,又一个哨卡被撞得粉碎。重型卡车沿着道路继续往前开,丝毫没有减速的迹象。
然而,车灯前出现了一个身穿装甲的身影。
“你在那里干什么!还不快让开!”警卫大声警告。
那可是48轮的重型大卡车,即使是重型军用动力甲也无法阻挡那巨大的质量。
只见那个人抬起手,甩了甩头发。不管其他人怎么呼喊,她依旧我行我素,从肩上的挂点取下大盾,用力往地上一砸。盾后的的定位桩轻而易举地砸穿了混凝土表面,地面瞬间裂开了好几道纹路。
“来吧!”骑姬们的教官弓起身体,将重心下压。
卡车依旧没有一点要减速的意思,带着轰鸣声朝着女性撞来。刺眼的灯光将面前的一切都吞没了。
可就在卡车即将撞上的瞬间,盾前浮现出紧密的晶格,并且不断延伸、扩展,展开了一个球形力场。卡车仿佛撞在墙上,保险杠与正面装甲都被晶格挤压,渐渐凹了进去。疯狂的轮子与卡车的惯性不断将它向前推进,但在护罩面前,它无法前进分毫。
终于,狂野的巨兽停了下来,气势尽散,只剩毫无生气的钢铁。
盾牌上的晶格逐渐消失,块状装甲纷纷移位,排出雾状蒸汽。
银河勇音维持着姿势,一动不动。刚才的冲击似乎令装甲暂时停止了工作,失去动力的骑姬甲就只是累赘。
几个持枪的警卫冲了过来,将卡车和勇音团团围住。他们似乎对挡下卡车的行为没有丝毫感激。
其中一个大声质问道:“你是谁?”
“银河勇音,骑姬学院的教官。”勇音慢慢站直身体——装甲的重量拖慢了她的动作,反倒令她看起来气势十足。
警卫们都愣住了,他们并没有流露出惊喜或者感激的表情,而是略显慌乱。
“银河教官,接下来是我们班纳海姆的内部事务,还请你……”显然,骑姬并不是他们惹得起的类型,警卫试图支开这个难缠的家伙。
然而银河勇音站在原地,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。
在僵持之下,技术员已经搬来了工具,开始切割已经变形的车门。
空气切割刀发出刺耳的声音,令人烦躁不已。但在那声音之下,似乎还有什么异常的响动。勇音侧耳倾听,试图从中分离出频率不同的声响。
“好,切下来了!”
“有人还活着!不过人卡住了,当心点!”
“副驾驶没呼吸了!准备急救!”
解救工作似乎进展顺利,厚重的车门被高热切割刀卸下来后,露出了破损的驾驶室。银河勇音瞥了一眼驾驶室,因为高度差的问题,看不清楚下半身的情况,但那可怜虫的表情早已扭曲得不成人样。那不仅仅是恐惧,还有疯狂,青筋浮现于脸上,像粘附的虫子。
那微妙的感觉依旧盘桓。
勇音皱起了眉头。没有了切割声的干扰,那细微的响动终于被音频收集器采集到了——爪子耙抓金属的声音从脚下传来。
她低下头,鲜红的粘稠液体从车里流出来,滴落到地上。那并不是鲜血,而是更加粘稠的分泌物。
“这是什么——呜哇!”
听到警卫的惨叫,骑姬教官抬起头。一个巨大的黑影从破损的车头中窜出,遮住了她的视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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